也许是眼前的这张脸实在太过熟悉，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听见艾琳娜如此直白的提问，特丝蒂娅甚至生出一种直接告诉对方真相的想法。
不过假的再怎么样都是假的，即便容貌再像，声音再类似，眼前的艾琳娜·奥维西亚依旧不是她认识的那位艾琳娜公主。
见特丝蒂娅站在原地默不作声，艾琳娜手臂环胸，一双幽冷红瞳静静注视着少女，脚下的镶钻细高跟时不时叩击地砖，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她连这种微小的肢体动作都和艾琳娜一模一样...好真实的幻境...
“还是不打算说吗？”
察觉出特丝蒂娅对自己抱有强烈的警惕心，艾琳娜眯了眯眸，指尖轻轻触碰几下藕臂，纤长的银发在脖颈间落下斑驳阴影。
“虽然我刚才说了，自己是一时兴起才来法庭旁听，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时间相当充裕。”
“要是特丝蒂娅小姐如此不愿意配合，那就尽早想好理由准备第二次受审，我的耐心有限，等消磨完就算你想说也迟了。”
言毕，艾琳娜小幅度偏转身体，手指轻抬，象征着自由的钥匙在光下散发出古铜色泽。
牢房内昏暗寂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便只剩下那一道道，仿佛敲击在特丝蒂娅心头的高跟鞋响。
艾琳娜脑海悄然计数，从十开始数到零，如果等她数完，特丝蒂娅还是没有出声的意思，那艾琳娜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这位粉发少女的确很有趣，不过这份有趣最多也只能支撑她在用完晚餐后过来看上一眼。
另一边，特丝蒂娅同样犹豫着要不要对着面前这道虚影说出她的心里话。
那把剑将她拉入幻境之中，究竟想看到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当艾琳娜数到三时，牢狱中的少女低声开口。
“因为我不认可他们的做法。”
无论是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亦或者单纯为了释放自己内心欲望对放下武器的战俘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卡斯托他们在战场上的行为已经打破了特丝蒂娅的道德下限，以至于她刚来到范斯特林村时，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故事书里写到过的地狱。
听见这个答案，艾琳娜将手中钥匙稍微往掌心收了收，偏过头，继续问特丝蒂娅。
“不认可...这就是你攻击他们的理由？”
“更具体一点呢？”
特丝蒂娅闻言望着铁栏外与自己仿佛两个世界的银发公主，接着出声。
“诚如艾琳娜殿下所言，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保护皇帝陛下的财产，仅仅是出于一己私欲。”
军事法庭上，卡斯托说的话或多或少有夸大的因素，不过在特丝蒂娅看来，能于那种场合如此明白地讲出来，那就说明她的行为肯定已经对整个军队的计划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说得再严重些，要是真与卡斯托所述一致，那些平民中有伪装起来的敌国目标人物，无论是否出于主观意愿，她都确确实实危害到了帝国安全，
“私欲？我可以理解成特丝蒂娅小姐在自曝间谍身份吗？”艾琳娜说。
特丝蒂娅听罢摇摇头：“我没有受任何人或任何势力指示，行为动机也只是因为单纯看不下去卡斯托在范斯特林村犯下的种种恶行。”
“就因为他屠戮平民、虐杀俘虏？”
“嗯。”
“我还以为会有他主动攻击这一层原因在，更没想到特丝蒂娅小姐从一开始便有袭击他们的打算。”
听闻艾琳娜提到袭击一词，特丝蒂娅微微蜷缩手指，左腿靠近墙壁，锁住脚踝的铁链嗒嗒作响。
“比起袭击...现在想来，我更应该做的其实是制止他们的暴行...”
彼时的她被愤怒遮蔽了双眼，像是一根沾满了酒精的火炬，只要随便一颗小火星就能点燃，而那柄朝特丝蒂娅劈来的利斧便是第一颗火星。
倘若能早点注意到卡斯托他们的军章，像艾琳娜公主那样冷静，尝试着用其他方法交涉，或许结果不会是两败俱伤。
尽管她确实很想把这些没有底线的家伙送上军事法庭。
“那如果制止不了呢？”
艾琳娜摩挲着钥匙，饶有兴致地看向特丝蒂娅。
“你会做和之前一样的决定吗？”
女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也让特丝蒂娅有些拿不准她的态度。
“......”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就像曾经艾琳娜问过她那个关于牺牲陌生人还是父母的论证，在没有亲身经历前，特丝蒂娅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何等决定。
也许一个念头，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交涉失败，卡斯托无法给出他这么做的理由，我依旧会对他挥剑。”特丝蒂娅说。
在她心里，屠杀放下武器的俘虏和无辜的平民永远不是一名合格的骑士应该做的，哪怕有再多借口，也无法将该行径正当化。
听到特丝蒂娅这么说，艾琳娜微微歪了下头，柔顺的银丝垂落在胸前，遮挡住做工精致的深蓝胸针。
特丝蒂娅给出的理由竟然如此直白...让人有些不太好评价...
说她单纯，审判庭上那一手关键性的扣帽子怎么都和这个词不沾边，说她心机重，支撑特丝蒂娅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又如此简单、纯粹。
本来就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好感，艾琳娜看着眼前虽然一身囚服，但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清澈的粉毛少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特丝蒂娅小姐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一边说是想要交涉制止，一边又同时做好了挥剑的准备，面前人给她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春少女，反倒更似一个明白世界既不黑也不白的成年人。
矛盾到有些可爱，让她不禁思考，这位名为特丝蒂娅·布莱克利的初阶骑士，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
过了半分钟，艾琳娜轻轻开口。
“但是光凭这种说辞可是远远说服不了我的。”
特丝蒂娅越是表现得成熟稳重，越是容易让艾琳娜心生怀疑，不过有一点后者一直感到奇怪。
那就是她心里那股从下午开始就蔓延着的浅淡情绪。